媒体报道

《南方周末》一个农民大亨的成功蜕变

徐列

澄海县的湾头镇，地外韩江支流的入海口，这里虽属经济开放的汕头特区，但多数村民还说不上富裕，在低矮的平房衬托下，那幢兀立镇中的5层钟楼便显得格外扎眼；尤其每小时报一次时的悠长钟声，让村民们每时每刻都能意识到钟楼主人的存在——黄学敏——国内有名的“鳗鱼大王”。而每当此时，黄学敏意识深层中那根自得的心弦也会拨响；我为村民们做了一件事，我为世代无权无势的黄家人争了一口气。儿时铭刻于心的报复欲望还隐隐约约地萦绕着当时的黄学敏。

在宗法制氛围浓重的中国乡村，家族的势力一直是个人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。而黄学敏降临入世，祖上没能留下一砖一瓦，也没人在村中谋得一官半职，更谈不上有什么海外关系（汕头地区是闻名的侨乡）；儿时的黄学敏走路都要低着头，小伙伴们时不时地就来欺负他；家里房子被村干部没收后，被人拿去换钱买酒喝，黄家求助无门只能忍气吞声。从那时起，一股深深的报复欲望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根；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。他默默地把10个“仇人”的名字刻在中心。饱尝拳头之苦的黄学敏，那时以为练就武功便能打败敌手，让黄家人扬眉吐气。他苦练武功八年不休，几百斤的石头一抱而起，但最终换来的只是他人的冷漠而换不来人格的尊严。贫穷这块大石依然让黄学敏直不起腰杆。看着久病不起的母亲和担着剃头摊维持一家生计的父亲，生为长子的黄学敏，揣着三个鸡蛋开始他的经济报复之路。但这只是为生计所迫而非黄的自主选择，囿于“文革”那样的大环境，他不可能在贩卖鸡蛋的生涯中意识到经济改变人生命运的巨大力量，但在最简单的商品交换中他比别人更早地涉足市场，学会了以物质来满足生存的本能，以经济的眼光来看待社会的风云流变从而把握住人生命运的契机，这使他在改革开放之初以禽蛋养殖起家，继而发明滩涂养鳗一举成功，成为拥有亿元资产的农民大亨。

这时，经济的力量使黄学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耀，那些当年欺负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尊敬有加，他捐资办学、建厂、扶贫达数百万元，又使黄家成为荣耀湾头镇的大户，一顶顶带的省的国家的荣誉桂冠戴在他的头上；那个当年怀揣3个鸡蛋才换来3分钱的穷小子，如今也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使黄家第一次有了“海外关系”，潜藏于心的光宗耀祖的欲望，终于在那只“看不见的手”的搅动之下得到了满足。他把被没收的房子买了回来，尽管破烂不堪已无法再住，但他需要这种“光复祖业”的感觉。而这种感觉在无形的荣耀之中使得10年前的报复之心悄然化解，见过世面出过国门的农家之子被那只经济大手牵引着，开始从狭隘的农民意识中自觉不自觉地游离出来：他不再仅仅是个农民，而是一个拥有一定的政治意识和更为浓重的商品观念的转型人物。

1989年的政治风波之后，一度曾有过对私营经济的非议，黄学敏想，如果不让发展了，手上的钱也没什么用，不如建座钟楼给自已也给私营经济（他是广东省私营企业商会会长）树块碑留个纪念，毕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，让后代的黄家人也能引以为荣；同时也给乡民们报报时造点福，记得他黄学敏。于是，他便在当年最初试验滩涂养鳗的宅基地里，建起了一座装修考究的5层圆型钟楼；旁边那座当年结婚时居住的破陋房屋仍然保存着，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中，黄学敏找到了获取心理能量的最佳方式，以致到他企业参观的人，常会被请到这里以领略一下主人的光荣历史。

自然，后来并未发生对私营经济不利的事情，相反，黄学敏的生意越做越大；简单养殖业已不能满足他的发展欲望，于是，以现代生物营养工程为主的昂泰企业（集团）有限公司投入运行。这时他遇到一个难题；以往靠精力与体力赚钱，可这生物工程需要的是科学和技术，需要知识分子。一辈子与泥巴打交道的黄学敏，开始意识到了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。他在广州最高层的国际大酒店设招聘台；前来应聘的人员不管是否录用都报销出租车票，而总经理年薪50万元的招聘待遇更引来海外华人的参与，其诚意与优厚的条件令他手下拥有了一大批的博士硕士。这下麻烦又来了。当初与他一起干的都是他黄家的人，亲友们与他一起吃大苦流大汗，不说亲情难舍，创业的功臣总要给他们谋个一官半职吧，可这些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升的农民怎么能担当企业的重任呢？而此时又有一些亲戚劝告他，知识分子是外人靠不住，还是自家人保险，你看哪家私营企业不是由自己人把握大权。是走家族制还是以现代制度管理企业，选择后者，从理论上来说，对黄学敏并不难，他已从狭隘的小农意识中超拔而出，为了企业的利益他也不会让不懂科学的自家人去担当重任，“为了昂泰的事业，谁想挡道都不客气！”当着众人，黄学敏下了军令状，可情感深处的亲情观念又让他颇费思量：这些人小时没书读、见得世面少，养鳗鱼就交了不少学费，不能再干了；可总要安抚一下吧，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！不能让别人说我“一阔脸就变”，像资本家没了人情味连家人都不认了。他一边做亲人的思想工作，跟他们算经济账：有了人才就有了钱财，昂泰的事业才能发展壮大；一边在经济上给他们一定的补偿，让他们到国外旅游。就这样，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中没有一个是他黄家人，叔叔当了门卫，其他人只是一般的工人，而其弟更另立门户办起了自己的企业。黄的威信在知识分子自然树起来了，企业也由过去的家族式经营初步走了现代现代管理的轨道。

已是功成名就的黄学敏头上顶着二十多顶桂冠，这些多用“企业家”花环编织的头衔中早已没了农民的气息，可他最看重的还是自己昂泰公司的总经理头衔。“那些多是虚名，要么是开会，要么人家封官给你好来要钱。我只想实实在在地在湾头镇干点事。这儿给我一种成就感。”

黄学敏还是湾头镇的人。